在美国司法制度当中,有一项专门就对儿童进行性犯罪的变态性罪犯所采用的特别措施,即在法院定罪之前先对其进行心理治疗,使其痛改前非而免遭刑狱之苦。为此,在美国各地建立了不少这类治疗机构,设在洛杉矶的“橡木中心”就是其中相当典型的一座。
罗伯特·海勒门博士管理“橡木中心”已有12年了。12年里,他逐渐树立了自己的权威。中心的主要工作是治疗和教育各种变态的性罪犯,为他们提供各种服务,以引导他们“合理地发泄自己的性冲动”。奇怪的是,尽管他和中心在司法界和社会舆论中赢得了很高的声誉,近年来却越来越多受到各界特别是检察机构的批评,原来,经中心治疗后获得自由的变态性罪犯回到家庭后很快重新犯罪的报道,在新闻传媒上越见越多。对此,地方刑事诉讼官蕾贝卡的反应也越来越激烈。她大学毕业后,宣传此项职务已有十几年,最近8年里,她负责的几乎全是侵害儿童的性暴力案。多年来的经验使她相信,所谓心理治疗的作用对矫正性变态犯罪行为是很有限的。她刚结束了罗伯森案件。罗伯森因强奸幼女罪被送进了“橡木中心”,一周后中心认为他经心理治疗已经悔悟,法院根据中心的建议将其释放,没想到仅过一周,他又鸡奸了一个7岁男童。由于男童在被鸡奸时大喊大叫,他竟恼羞成怒割下了男童的阴茎。她已经见过许多令人发指的暴行,但这次是她所遇到的案子中最为残忍的一次。在读案卷时,她的心颤栗得几乎不能自控。审讯进行了三星期,她一次又一次地在法庭上声色俱厉地发泄自己的怒火。现在,她把矛头由罪犯转向了“橡木中心”,认为中心不仅无力矫正变态性犯罪的行为,而且,中心本身成了那些本来罪不可赦的罪犯们的庇护所。中心的信誉因深得民心的检察官的抨击而进一步受损,视中心为自己命根的海勒门博士也把愤怒指向了蕾贝卡。二者的矛盾还在激化。
中年男子马德森因强奸年幼的继女被送进了“橡木中心”,经过金丝丽小姐短短两周的心理治疗之后,被法院判以缓刑释放。他一回到家里就打开电视机,一边庆幸自己就这么轻易地逃脱了惩罚,一边埋在沙发里欣赏世界杯足球比赛。正看到兴头上,忽听有人敲门,声音又响又急,马德森满口粗话大步流星赶到门口,他把眼睛凑到门镜上去看,只见门外一片黑洞洞。
“砰”,一颗子弹射入了他的眼睛……
对这起凶杀案,电视新闻人员发现了一个全新的新闻角度———这是在两个月内第二起对儿童进行性犯罪的罪犯被谋杀的案件。虽然警方并未公开承认两案之间有联系,但新闻界却鼓足了精神,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大加炒作。当晚,著名的节目主持人查理森称这是一系列“不合法律但深得人心的犯罪”。似乎是受到舆论的鼓励,在接下来的两周内,又有3名经中心治疗后被缓刑释放的强奸儿童罪犯惨死于枪口之下。很快,蕾贝卡被请到了新闻直播现场,英俊的男主持人对蕾贝卡作了简要介绍:“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本台的现场直播节目,我是克林特·纳兰。今晚,强奸儿童罪犯系列谋杀案再次成为头条新闻,今晚的特约嘉宾是蕾贝卡·费尔丁,是本地检察院性暴力办公室的首席检察官,她起诉了最近被谋杀的所有罪犯。她将向我们介绍一下现行法律系统如何处理儿童强奸案的情况。”
蕾贝卡首先介绍了美国对首次犯强奸儿童的罪犯的量刑及目前实施的情况。按刑法规定,首次强奸罪犯应被判入狱8年,如果情节严重还应加刑。但实际上,家庭类的犯罪总是被处以一年或者更少的刑罚。事实上,有许多家庭强奸犯根本就不坐监狱,只是处以缓刑。面对主持人满脸惊讶,蕾贝卡沉痛地说“不幸的是我们面对着的就是这一情况,如果立法不改变,我们还将继续面对这一情况。”
“你是在说家庭强奸犯与其它强奸儿童的罪犯受到了不同的对待,是吗?”有记者问。
“是的,在其他类似的家庭暴力案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如果有人殴打自己的同事,他会被判入狱;如果他殴打自己的妻子,就只会监视审察。由于一些不合理的原因,家庭内的暴力和强暴总是获得法庭的优待,这尤其对那些受到严重的伤害而不能自拔的孩子们极不公平。我们可以争论受伤的妻子是不是应该离开施暴的丈夫,但却没人问一问强暴孩子的罪犯是不是应该受到指责,毫无疑问,孩子是毫无责任的。”
“既然您起诉了所有的死者,你有没有参加调查?您知不知道凶手是谁?”热线电话听筒里忽然传来夸张做作的声音。蕾贝卡一愣,不及回答,对方又怪怪地问了一句:“你认为为什么只有被你起诉过的人被杀?”
所有的电视观众们都见到,此时的蕾贝卡只是在屏幕上呆若木鸡地立着,面对尖锐的提问,像被解除了武装,毫无防护地暴露在对手的面前。不等主持人转移话题打破尴尬,那个男低音忽然又细又轻地问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有许多强奸儿童的罪犯都是病人,都需要精神上的帮助?”
蕾贝卡像从梦境中突然惊醒,回到了现实,她思路清晰,有力地回击了对方:“我当然知道,但我所要强调的是,正是这些罪犯们所谓的精神疾病传达了错误的信息,这个借口使得他们免受指责,成为他们对自己犯罪行为进行辩解的托辞。心理学界有一股极不负责的倾向,好像每个人都是病人,都是受害者,没有人为犯罪行为负责。我们总是把应该个人负的责任推到客观环境方面。罪犯们也把他们应负的责任推到疾病身上。这样,酗酒者可因为喝醉了不负责任,穷人可以不为偷窃负责,受过伤害的人可以吸毒、可以杀人———人们的一切行为总有借口。正如许多强奸犯都说自己因为有被强奸的历史,所以才寻找发泄……”
橡木中心主任办公室里,壁灯发出幽幽的蓝光。海勒门博士面色阴沉地关掉电视,重又提起电话,咬牙切齿地向什么人发出指令。
离开电视台,呼吸着静夜的清新空气,蕾贝卡感到一阵松快,尽管对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十分满意,但一想到能利用机会畅快淋漓地一舒胸臆,心里还是高兴的。她拿出车钥匙走向自己的坐车,但她没有注意到,在暗处有双眼睛在死盯着自己。深夜的车流不多,只十几分钟蕾贝卡便来到宅前。她停下车,关好车门,正要转身走向宅门时,一辆福特敞篷车急速地停在身后,车上跳下一彪形大汉,一把揽住蕾贝卡,把她摔在后座上,迅即关好车门,不等她有反应,一踩油门,直奔郊外而去。
面对突然袭击,蕾贝卡只觉浑身麻木,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跳车逃走,正在摸索门把时,忽然感到一个巴掌重重地抽在自己的脸上,接着看见一张狞笑着的脸,带着强烈的酒味和汗臭味,“你他妈的刚才说得真好,见你在电视上的样子就想干你,想想马上就可以干你了,爽啊……”
蕾贝卡双手摸到了自己的挎包,立刻浑身颤抖了起来,好像这是她世界上唯一拥有的东西。她一下子知道了该怎么做。
见后座忽然没了声响,大汉回过头来,猛地发现自己正对着一把冷森森的22口径手枪。蕾贝卡扣动了扳机,一枪、两枪……
死者叫吉米,是个缓刑释放的强奸儿童罪犯。尽管蕾贝卡主动投案,由于整个过程没有目击证人,警方没有听信蕾贝卡的解释,反而以“谋杀”罪逮捕了她。
侦探长拉尔森和他的助手瑞达佐接手了案子的调查工作。他们很快发现,吉米一案似乎不是偶然事件。蕾贝卡说是遭绑架后被迫自卫,但一直没有找到目击证人,也从未发现通常遭绑架时的反抗痕迹;更重要的是,她杀人用的22口径手枪与系列杀手用的手枪口径相同,而且没有登记注册;吉米被杀前也曾是蕾贝卡起诉过的强奸儿童罪犯。进一步的调查还发现,马德森被杀的当天,有人看见有蕾贝卡曾进入过马德森的住宅,在马德森房门外侧还留下一个模糊的掌印,经鉴定,这个掌印与蕾贝卡的极为相似。在她卧室里搜出了两本系列杀手的书、半盒子弹、一把军用匕首、一本关于这些谋杀的剪报,在她办公室里除发现已遭谋杀的五名缓刑释放的罪犯的个人档案外,拉尔森还找到另一缓刑释放罪犯亨利·麦克当那德的个人档案,此人于系列谋杀案前半月饮弹身亡,一直被怀疑是自杀。
一个月后,蕾贝卡的律师汤姆接到检察院的通知,检察官克文顿决定将吉米谋杀案与系列凶杀案一并进行审理。克文顿认为,根据现有证据,可以认定蕾贝卡是这起谋杀案的凶手。但是,维护蕾贝卡的力量也不可小视。除律师汤姆外,社会各界也在为蕾贝卡的无罪获释奔走呼吁,许多人认为即使蕾贝卡真的是谋杀凶手,她的行动也是为社会除害并弥补美国社会司法本身的缺陷。侦探长拉尔森根据自己多年的侦破经验及直觉,不相信蕾贝卡是真正的凶手,但是面对极不利于蕾贝卡的情势,他也无可奈何,只是出于道义积极地搜寻有利于蕾贝卡的新证据。
开庭的第一天,法庭内挤得水泄不通,死者的家属、新闻记者和关心案情的人们瞪大了眼睛。法官宣布开庭后,克文顿首先陈词:“女士们、先生们,早上好。”新闻记者纷纷按下手里的快门,大厅闪烁一片。法庭记录员拿起了笔,准备记录下这历史时刻。“作为代表全体公民起诉此案的高级检察官,我将向你们讲述一段令人震惊的案情。事实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位受人尊敬的检察官变成杀人凶手,这就是本案的被告———蕾贝卡·费尔丁。”克文顿为了让自己的话产生更强烈的反响,她特意停了下来,眼睛逐一扫过陪审员的脸,忽然厉声说到:“就是司法界这颗曾经耀眼的明星,她曾经令人信服地起诉了骚扰儿童的性罪犯但却丝毫无视法律的尊严,她就是坐在那儿的那个女人!”克文顿猛地指向蕾贝卡,愤怒地叫道:“一个冷血、凶残、狂妄的杀手!”她满意地看着陪审团都把惊异的目光投向被告。“无可争议的事实是,被告玷污了高级检察官的名誉和职权,她竟凶残地谋杀了6个骚扰儿童的罪犯。有些人也许会认为被告的暴力行为是一件高尚行为,但是,你们更要记住,虽然这些死者都在多年前犯过各自的罪行,却不应该用死亡来作为惩罚,这些人已经接受了法律的审判,他们显然罪不该死……”
拉尔森虽然一惯沉着镇定,但此时也觉得自己的心收紧了,并非相信了克文顿的指控,而是为蕾贝卡面临的压力和可能出现的最后判决结果。他十分清楚,尽管汤姆为蕾贝卡作了激烈的无罪辩护,但最终说服陪审团对蕾贝卡作无罪判决的是证据———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他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只感到自己的命运与那位憔悴的被告的命运是那样贴近。他愤怒,愤怒自己至今尚未抓到真正的凶手。
庭审已接近尾声,真凶手仍未露蛛丝马迹,拉尔森也愈显焦急。为了证明蕾贝卡不仅是处心积虑的冷面杀手,而且在与“橡木中心”进行正常业务往来时经常表现出容易激怒且无法自控,克文顿检察官把6名被害者生前的心理医生金丝丽小姐请上法庭作证。
“金丝丽小姐,你是本海尔、马德森、布尔德文、杰菲、瑞德尔、吉米等六位死者生前的主治医生吗?”克文顿问。坐在旁听席上的拉尔森和助手瑞达佐几乎同时发现,金丝丽看上去就像蕾贝卡的同胞姐妹。
“金丝丽小姐,你与被告是否就死者的改造问题接触过多次?”
……
轮到汤姆了,他离开律师席走向金丝丽问道:“金丝丽小姐,你与第一个死者熟悉吗?”
“亨利·麦克当那德,是的,我曾是他的主治医生,大约有———”
汤姆看了一下记录:“不,第一个死者,本海尔先生。”
金丝丽喉头艰难地动了一下,神色略显慌乱:“喔,对,是本海尔先生……”
“杰克”,瑞达佐猛然大声对拉尔森说,拉尔森转头发现了她眼中奇怪的表情。“你听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什么?”
“金丝丽说第一个死者是麦克当那德。”
“怎么啦?”
“他是自杀的。”瑞达佐顿了一下,头脑在飞快旋转,但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她说麦克当那德是第一个死者,除非……”
拉尔森瞪大了眼睛:“你确信她说的是麦克当那德?”他问道,屏住了呼吸。
“绝对没错,只有一个人会认为麦克当那德是第一个死者……”
拉尔森脱口而出:“就是杀了人的人!”
……
史育哲等译
海涛摘
珠海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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